威尼斯雙年展/德國館/西班牙館/義大利館

　威尼斯雙年展德國館本屆展出藝術家瑪麗亞·艾其霍恩（Maria Eichhorn）的創作《重新安置一個結構》（Relocating a Structure），顧名思義，藝術家試圖透過重置建築結構的方式，藉此來揭露德國館本身的政治、建築、歷史問題。當觀眾進入展場時，首先會望見大廳地板被挖了一個深邃的大洞，地下的基底層、管線與鋼筋結構被暴露在外，展館四周的白牆也被雕鑿顯露出內層的紅磚塊，除此之外，整個展場空無一物，就像是進入一棟整修中的工地現場，殘破的景象如同廢墟，然而這些藝術家所殘留下來的破壞痕跡，又彷彿具有一定的規則與秩序，並形塑出一種耐人尋味的特殊景緻。Maria Eichhorn還在這件作品中安插了許多細節，例如被消磨的德國館招牌、不同層次的牆面、隱藏入口旁的機電室（內部也有破壞的痕跡），她甚至還出版了一本有關這件作品研究的書籍《Relocating a Structure》。
　Maria Eichhorn透過考古的方式挖掘了1990年代興建德國館的起源與納粹時期擴建的建築樣貌，就像巫師召喚了建築身軀複式的靈魂，並且將其融合、移除、再現在這棟具有歷史性的建築物之中，作品彷彿是一座巨大的紀念碑，如實的呈現最純粹的樣貌在觀眾眼前。

Maria Eichhorn, Relocating a Structure. German Pavilion 2022

Maria Eichhorn, Relocating a Structure. German Pavilion 2022

Maria Eichhorn, Relocating a Structure. German Pavilion 2022

　當我走入西班牙館，發現又是一棟「空無一物」的展場，展場上方天井灑下了柔和的陽光在純淨的白牆，視覺能明顯捕捉光影在白牆上的時間變化，頓時之間，我的身體就像安插進入了建模軟體中的模型空間，重現在建模軟體調整光影介面的身體感受。漸漸的我才發覺這棟建築物的牆面有一些異常，許多牆面像是設計錯誤一樣，鑲嵌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壁面，這些看似蓋錯的「牆」，其實是由藝術家伊格納西．阿瓦利（Ignasi Aballí）發現西班牙館建築的「錯誤」，他察覺整棟西班牙館地基相對其他展館都傾斜了10度之多，因而試圖透過「校正」（Correction）的創作概念將整個西班牙館進行翻轉並重新定位。 Ignasi Aballí從一個極為簡單的概念與提議，打開了對於城市輪廓的力度與批判，並讓這樣天馬行空的藝術計畫得以實現。

Ignasi Aballí, Correction. Spain Pavilion 2022

Ignasi Aballí, Correction. Spain Pavilion 2022

　義大利館的作品位在軍火庫展區的最末端，展出藝術家吉安．瑪莉亞．托薩蒂（Gian Maria Tosatti）的作品《黑夜的故事與彗星的命運》(History of Night and Destiny of Comets)，這件作品是由多個空間組成的大型裝置，藝術家再現了義大利過去工業發展的重要元素，他並置了許多如同電影場景般的工業空間，大型的運輸機具座落鐵皮工廠內，昏暗的光源營造出憂鬱的氛圍，空氣中充斥了鐵鏽的刺鼻味；另一個空間則放置了一個獨自運行的吸塵管線，如同孤寂的星辰在宇宙中閃爍般，等待停止運作的那一瞬間。此時，展場動線開始指引觀眾爬上鐵梯，引導觀眾來到大型紡織工廠，這個場景就像一個虛幻的電影造景，真實的情境映入眼簾，我驚覺沒有任何人在紡織的工作崗位上，它就像一座停止運作孤寂的大型雕塑，就像時間凝結一般，永遠停止在淒涼的那一時刻。最後我來到黑暗的無人碼頭，碼頭遠處閃爍著許多微弱的光線，漸漸的，耳朵能聽到許多海水攪動的浪濤聲，頓時之間視線不停找尋微光中的一絲線索，最後卻是一無所獲，只能寧靜的感受空間帶給觀眾的「虛無」。
　藝術家Gian Maria Tosatti這件具有強烈劇場性的作品，提示著人類生存與生態、工業、土地、商業之間的複雜與平衡的關系，他透過強烈的個人語彙與多媒介的物件，闡述人類文明與自然環境的衝突，並以沈浸式的方式帶領觀眾走過一場詭譎的空間體驗。

Gian Maria Tosatti, History of Night and Destiny of Comets. Italy Pavilion 2022

Gian Maria Tosatti, History of Night and Destiny of Comets. Italy Pavilion 2022

Gian Maria Tosatti, History of Night and Destiny of Comets. Italy Pavilion 2022

Gian Maria Tosatti, History of Night and Destiny of Comets. Italy Pavilion 2022

Anselm Kiefer -《These writings, when burned, will finally cast a little light》

　德籍藝術家安塞爾姆．基弗（Anselm Kiefer），個展位於威尼斯總督宮（Palazzo Ducale），位在聖馬可教堂附近，總督宮是一座哥德式建築，8世紀至18世紀為最高行政機關與法院，如今總督宮、嘆息橋與監獄組成一棟複合式的博物館。
　一開始我進入博物館就被建築、裝飾、結構所吸引，整棟建築都佈署了各式各樣的裝飾物件與雕塑群，每間大廳穹頂也都附有富麗堂皇的古典壁畫，感覺這些藝術品與建築都是渾然一體，引人入勝。第二個展區則來到軍械展示區，有威尼斯共和國時代保存下來的各種軍刀槍械武器，充斥著盔甲、刀劍、槍械及鐵件，穿越一系列展區，我才終於抵達Anselm Kiefer的個展，展場格局方正大器，視角能一次將展場的畫作映入眼簾。Anselm Kiefer本次的作品名稱引用哲學家Andrea Emo的文字《這些在被燒毀後，終將發出一點光芒》（These writings, when burned, will finally cast a little light），作品中他使用鐵器、金箔、植物、泥土、稻草、繩索、梯子、鞋子、木炭……創造出一個荒涼且孤寂的世界。Anselm Kiefer就像破壞者，他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撒下對於歷史黑暗的記憶與毀滅，他的作品如同將夢境化為泡影，並將靈魂拉回現實般殘酷。離開 Anselm Kiefer 展場，本以為展覽已經結束，沒想到開始走入總督宮的監獄區，狹窄的廊道中穿插了幾個窗門，望見嘆息橋的兩端連接法院與監獄兩處，最後劃下完美的句點。
　Anselm Kiefer個展最為令人驚豔的部分我認為是館方精心設計的觀展動線，館方將複合型的博物館空間發揮的淋漓盡致，除了將Anselm Kiefe的作品置入非典型的美術館並融合的恰到好處之外，Anselm Kiefe的創作視覺、語言、能量也都與總督宮達到完美的平衡。

Anselm Kiefer, These writings, when burned, will finally cast a little ligh. Palazzo Ducale 2022

Anish Kapoor

　安尼施．卡普爾（Anish Kapoor）個展共有兩個展區，一個展區是位在威尼斯的曼弗林宮(Palazzo Priuli Manfrin)，另一個展區則是在威尼斯的學院美術館（Gallerie dell'Accademia）。兩個展區的作品都相當驚人，都展出了Anish Kapoor的重要大型裝置創作與雕塑作品。
　Anish Kapoor壟斷全世界最黑的黑色「Vantablack」，這件事件當時是藝術界的熱議話題，Vantablack能吸收99.96%的光線，黑的程度宛如宇宙黑洞，彷彿能將所有的事物吞噬，只剩無盡的漆黑，在這次展覽也將這樣的塗料呈現在觀眾眼前；另外展覽也不斷出現Anish Kapoor系列作品中耳熟能詳的材料元素，包含紅色的粉末、蠟塊、不銹鋼、大理石……在觀看Anish Kapoor的藝術世界，充斥了某種暴力與優雅的態度，他將各項材質的語言與屬性發揮到極致，並穿透人類本質的慾望與情感。在Anish Kapoor的作品中我印象深刻的作品是一件位在戶外展區的圓形池塘，池塘內運行不停翻攪的紅色漩渦，就像某種催眠機器，將我的身軀與精神抽離開來，彷彿捲入Anish Kapoor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

Anish Kapoor, Exhibition view, Palazzo Manfrin. Venice, 2022

Anish Kapoor, Exhibition view, Palazzo Manfrin. Venice, 2022

Bruce Nauman -《Contrapposto Studies》

　布魯斯·瑙曼（Bruce Nauman）個展展出於海關現代美術館Punta della Dogana，建築座落於威尼斯運河交會的三角地帶，外觀構成了一個特殊的三角形，這棟美術館空間過去是由安藤忠雄2007年所改建，並成為當地知名的美術館空間。
　Bruce Nauman以紀錄身體動作作為展覽的重要課題，展覽命題為《學習對立式平衡》（Contrapposto Studies），回應1997年在工作室製作的一件錄像作品 《在方形周圍誇張地行走》(Walking in an Exaggerated Manner Around the Perimeter of a Square)，就如作品的標題所描述，Bruce Nauman在影片中以近乎荒誕而滑稽的動作，徘徊行走在兩個正方形的周界；在展場中Bruce Nauman展出了2015年的作品《走進走出》（Walks in Walks Out），這件作品則跨越了50年後，他用82歲的身軀紀錄下對於古典雕塑站姿的平衡與對立，更重要的是，藝術家在工作室中的創作又持續質疑日常生活與藝術的本質區別。

Bruce Nauman,Walks in Walks Out. Punta della Dogana 2015

卡塞爾文件展

奧托諾伊姆自然史博物館(Natural History Museum)

　卡塞爾自然歷史博物館曾經是德國第一座劇院，如今的功能轉變為自然歷史博物館，展示著形形色色的標本與模型。本屆卡塞爾文件展在自然史博物館中展出了來自韓國的藝術團隊「ikkibawiKrrr」的2組作品《熱帶故事》（Tropical Story）與《海帶故事》（Seaweed Story），詩意般的作品呈現，背後夾雜了複雜的歷史情境。
　《熱帶故事》是一件雙頻道投影的錄像作品，兩面銀幕上輪流播放著各種不同的地景，《熱帶故事》畫面拍攝取自韓國的濟州島到帛琉群島，地點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留下的遺址，其中包含韓國境內在二戰期間被日本侵佔的地區，而這些地標如今都已變成廢墟之地，甚至蔓延了各種植物，彷彿正在掩蓋人類戰爭過後的一道道痕跡，最後回歸了自然環境的本源。另一件作品《海帶故事》中最吸引我的是一群韓國女性站在礁石上合唱歌曲，她們的聲音穿透了白盒子展場，仿彿召喚了觀眾的身體親臨地景現場，《海帶故事》訴說了現代化的環境，深深影響了過去島上的生存方式，所有詩意之境、敘事場景，都有其歷史記憶，ikkibawiKrrr透過藝術語言回應了這些複雜的歷史狀態與感知。

Natural History Museum

ikkibawiKrrr, Tropical Story. Natural History Museum 2022

ikkibawiKrrr, Seaweed Story. Natural History Museum 2022

柏林/猶太紀念碑

　德國柏林的猶太紀念碑（Denkmal für die ermordeten Juden Europas），是由彼得．艾森曼（Peter Eisenman）設計，紀念浩劫中受害的猶太人，他們將這樣的紀念碑放置在柏林市中心，就好像隨時警惕人們生存在這個土地上的責任與態度。

Denkmal für die ermordeten Juden Europas

結語

　感謝天美藝術基金會精心安排的參訪旅程，讓我有機會到歐洲學習並打開國際視野，也很謝謝同行的策展人、藝術家及師長們，每次觀展後的討論之中，都讓我對於每件事物有重新審視、批判與思考的態度，期盼自己在未來的藝術道路中能繼續秉持這樣的精神，並且轉化為我的創作思想與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