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9 台灣當代藝術家海外參訪計畫 第六站 》 參訪心得 - 東海大學 張程鈞


從失眠感受到Louise Bourgeois

   

  回到台灣後的幾天因為忙於搬家的關係,很難有時間靜下來書寫這次的心得,但是每天睡前都會將整趟旅程又回想一遍,由於資訊量相當豐富,大腦會運用比較放鬆的時段,自動調閱資料出來整理,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因為一直沒有書寫下來,所以每一次大腦再回想的時候都有不同的詮釋方式,記憶不斷的解構又重構,本來很感興趣的作品,變得沒那麼感興趣,亦或者覺得普通的作品,又突然擁有了新的感受,例如,我對於路易斯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的作品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看了布爾喬亞的作品多年,但是我卻從未真正的了解過她,因為一直以來只要有朋友去日本六本木旅遊,一定可以在社群網站上看到他們與大蜘蛛(Maman,1999)合照。

   

  直到我們在瑞士的拜爾勒基金會(Fondation Beyer)看了關於Louise Bourgeois的繪畫,長期失眠變成她創作能量的累積,在看過她的繪畫作品之後,彷彿覺得自己好像更認識她了,作品中傳達出來的焦躁,好像還帶點惶恐的感覺,畫面裡的元素不斷地重新解構再建構,如同小山,也似是脈波圖的線條,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深怕它突然變成直線,又或者突然衝破天際,情緒的波動似乎是比心跳更難掌控的東西,重複的線條與色塊,失眠的深夜注意力總是特別集中,像是在打發時間,更像是用情緒的線條在訴說深夜的漫長,這些繪畫並不是幫助我了解她的雕塑,而是幫助我了解她的「人」,再重新觀看大蜘蛛,似乎更可以了解她心中的語彙,對於作品的感受不再侷限於外在樣貌與她運用的符號本身,而是擁有更貼近藝術家的視角來感受她的作品,恐懼卻很平靜,安全又帶著焦慮。也因為繪畫的低限制與直接性,不經讓我思考繪畫這件事情對於一個藝術創作者的重要性。

Louise Bourgeois,1995


Louise Bourgeois,1995



第一天在阿姆斯特丹的荷蘭國家博物外頭也有遇見的Louise Bourgeois的〈Crouching Spider〉,2003



巴賽爾藝術博覽會的惡作劇Massimo Agostinelli


  巴賽爾藝術博覽會(Art Blase)也是我們這趟旅程很大的重點,整個會場五花八門,但其中特別使我好奇地是馬西莫•阿格斯汀內利(Massimo Agostinelli)的作品Rat Blase,這件作品的展示時間極為短暫,他恰好位於Fondation Beyeler、David Zwirner與Helly Nahmad Gallery三個展區的中間,也是整個blasé展場進來的路口,這是整個展場最為尖峰的地段了,就我的觀察,發現他的人很少,藝術家可能也是拍個照作為影像紀錄就結束展示了。Massimo Agostinelli從附近的寵物店購買了一隻死去的老鼠,並在尾巴上掛上”Blasé”字樣的標籤,他是一個擅長玩弄玩文字遊戲的藝術家,在這樣的博覽會中惡作劇,除了網路文章所說,這件作品有著以老鼠賽跑的意思,諷刺畫廊間徒勞的追求鬥爭,對於這種重複的生活方式的厭煩之外,我認為路人忽略這件作品,也成為非常有趣的一部份,在這樣的博覽會中,人們目光大多投射在畫廊牆上的藝術品或者與人交際聊天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發現地上有這麼一隻死老鼠呢?直到等到第一個人彎下腰去拍照,才會蜂擁而來把他圍成一圈,似乎也反映了某種資本主義之下的社會現象吧,我在第一時間看到他把老鼠放置地上後,則選擇坐在旁邊的椅子,遠遠的觀察一切事情的發生。

Massimo Agostinelli,〈Rat Blasé〉,2019



Jimmie Durham一樣來自他方的岩石的


   在威尼斯雙年展綠園城堡的主題展區,吉米·達拉謨(Jimmie Durham)的作品〈black serpentine〉,他把一個大的石板搬到了展場裡面,旁邊的說明牌大致描述了,這是一塊來自印度東北開採的石頭,在印度做了拋光的工程後,運到孟買裝箱,然後通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來到大西洋沿岸進入漢堡港,上了火車到達萊比錫後,再乘坐卡車輾轉到了柏林克羅伊茨貝格的一家石頭公司,最終藝術家買下了它,接著送到德國柏林的工作室做了鐵架,最後才運到威尼斯。說明牌非常詳細的解釋這個石頭是從何而來,以及它的歷史與價值。對我來說,在進入威尼斯這個城市時不經帶有這樣一個疑問:「威尼斯建築運用了大量的石頭,他們又是從何而來?」

  Jimmie Durham試圖用一顆不會講話的石頭來講自己可憐的身世,更準確的說法可能可以說,這顆石頭今天之所以可以擺在這個城市裡,背後是磨耗了多少低開發國家的資源。我認為他在這之中似乎想伸張一些公平正義,看完展覽當天與天美團員的討論中,我就提出了我對於這件作品的以上看法,但經過一天的思索,在隔日的討論會上,我又覺得自己似乎沒那麼喜歡這件作品了,原因是我認為,如果他用這樣的一個計劃來談論這樣的事情,同時卻也相同的造成自然資源以及消費低開發國家的狀態產生,似乎有點弄巧成拙了。不過,再回台灣消化過後,我還是在報告中想提一下這件作品。我認為這件作品所關心的事情是值得被看見的,就好比我家住在高雄的石化重工業區,大部分的工廠都是再提煉塑膠原料,所以當然汙水廢氣都不是甚麼稀奇的事情,念大學後在城市生活,心中難免會有一種不平衡的感覺,總覺得大城市的生活便利,背後汙染總是會有一些居民必須幫你們承擔下來,當大家還在喊今天的空氣汙染紫爆的時候,某些地方的居民可都是吸著紫爆的空氣長大的,或許跟成長背景有些連結,對這件作品有著一些獨特的情懷。

Jimmie Durham,〈black serpentine〉,2019




再現貧窮藝術談力量的延伸


   在威尼斯我們也拜訪了普拉達基金會(Fondazione Prada)正在展覽的Jannis Kounellis,其實我本來不太想在報告中談貧窮藝術,畢竟我自認為對於貧窮藝術的瞭解還不夠透徹,這個觀點我也在旅程中與大家討論過,我認為對於我們現代人該如何保留前人的作品完整性是值得也是必須被拿出來討論的。先從說起,我們透過過往的紀錄照片得知,這作品原先的安裝方式可能是沒有依靠在牆面的,從地面直挺的上來,但是在這次的策展當中,可能礙於建築的關係,沒有實施地基的安裝設置,作品是使用擴張螺絲,固定於牆面上,對比於過往的直立於地面的安裝方式,無法讓人感受到那股由地面導傳上來的力量,力量已不是來自地面,而是來自建築牆面,鐵結構將淪為無意義的裝飾,就好比拿了膠帶把乾枯的稻草貼在牆面上一般,看似直挺,但卻好像已經沒有了生命力。樓上的大廳,這件作品是倒掉在天花板的書櫃,我們透過過往的照片可以得知Kounellis曾透過麻繩去綑綁懸掛,整個力量由櫃子到樑柱,在繩子與繩結之間的摩擦力,有如粗壯的手臂拉著櫃子,這樣的材質帶有著許多給人的想像力,比起今日的鋼索使用了固定器,甚至加裝了調節器的畫面,力量似乎早已在停滯在這些金屬之中,沒有什麼更多的想像了,連我對它是否會掉落的擔心都沒有了,如同觀賞博物館裡的文物一般,一片死寂,且不具有更多可能性。再次重提是望透過這樣的範例,希望台灣的策展單位在呈現作品,甚至是我們自己在創作時,能夠有所警覺,保有一定的敏感度,相信多注意一點這些細節,很多事情會變得更不一樣的。


Jannis Kounellis,〈Untitled〉,1992

(舊照上方的照片,經由網路上查看的其他資料,是沒有碰觸到牆面的)



Jannis Kounellis,〈Untitled〉,1992



Jannis Kounellis,〈Untitled〉,1993 (舊照)




Jannis Kounellis,〈Untitled〉,1993



結語


   結束了為期兩周的旅程,看了許多的展覽,我心中所感受到的,遠不及我這片文章所寫下的,有種吞了一顆大還丹的感覺,卡在喉嚨慢慢往下滑動,而且很難咀嚼吞嚥,本子上記的藝術家的名字越多,越感到慚愧,對於一個大學美術系正要畢業的我,驚覺自己之前過得太散漫了,整個看展的過程,有許多時候都是一邊看著作品,下一秒就是趕緊用手機上網作功課,資訊進來的快速又龐雜,沒花個幾天整理,即使有千言萬語,一時半刻也不知從何說起,我自認為是一個很善變的人,有可能在交出了這份心得過後馬上就換了新的看法,所以非常歡迎大家私下與我討論這趟旅程的心得,可能可以講得比這份文字更慷慨激昂吧。

這趟旅程非常感謝Michael、怡蒨老師、John以天美基金會全體同仁的照顧,還有共同出遊的藝術家們,當我們在歐洲聊著藝術的同時,香港正好剛發生反送中慘無人道的悲劇,相信大家的內心都是很複雜的,天佑香港,除了藝術內容常回到探討台灣的政治因素與國際關係,大家都在為台灣這個地方努力著,即使很辛苦,能跟這麼多位成熟的藝術家們一起談話,我就像一個笨蛋一樣,還有很多事情要學習與努力,很慶幸在這個人生抉擇的時間點參與了這個計畫,這是一趟極為美好的旅程,我回台灣之後還做了兩次夢,夢到我又跟天美來到歐洲,待我回台灣重新整裝出發,希望幾年後可以美夢成真(聽說陳慶銘也夢到一樣的夢),當然也希望台灣更多的年輕創作者可以有機會參與這樣的計畫。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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